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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暗流汇孤光(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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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岫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和手腕——那里早已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霞飞路的璀璨珠宝,如同上辈子的一场幻梦。

就在一片愁云惨淡之际,苏云岫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上那两部电台,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那些……那些金条!”

众人一愣。

“赵副司令保险柜里!除了电台,还有几根小金条!我当时……没拿……”苏云岫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悔和急切。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她只来得及抓起最核心的电台和密码本。

钱益民眼中精光一闪,但随即黯淡下去:“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司令部此刻必定戒备森严如铁桶一般。”

“不……不一定……”程岩忍着痛,思维却异常活跃起来,“闹了这么一出,又是枪战又是全城大搜捕……赵副司令那个老狐狸……会不会……反而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或者……他做贼心虚,怕保险柜里别的什么东西暴露,急于转移?”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却也并非全无道理。灯下黑的心理,在混乱中往往会被利用。

“而且……”苏云岫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陈默群看到了我,他的注意力很可能被引到我身上,或者引向他认为我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司令部内部,反而可能因为之前的混乱而出现短暂的松懈或混乱?”

这是一个基于对敌人心理揣测的冒险计划。风险极高,但回报也极具诱惑——那几根金条,足以支撑他们一段时间的地下活动,为程岩治伤,甚至为电台购买必要的备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暂时缺席的指挥官方向。此刻,需要有人做出决断。

沈曼笙沉吟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云岫的分析有道理。但这步棋太险,必须等七爷回来定夺。眼下,程岩的伤不能拖。钱老,我们还有没有……最后一点能换钱的东西?”她的目光扫过这个废弃的库房。

钱益民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废书烂纸,最终,叹了口气,极其缓慢地从自己贴身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了无数层的小小的、沉甸甸的布包。

他一层层极其缓慢地打开,动作郑重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油纸层层褪去,露出的,竟是一枚通体剔透、翠绿欲滴、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翡翠平安扣。那绿色浓郁纯正,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一汪凝固的春水,蕴含着温润而持久的光华,与这周遭的破败、混乱和绝望格格不入。

“这是……老夫年轻时,跑南洋船……用命换来的……”钱益民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复杂的情绪,手指微微颤抖地抚摸着那枚平安扣,眼中流露出深切的不舍与痛楚,“本想……留着……将来闭上眼的时候……能体面点入土……或者……万一组织有需要……”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这是老人最后一点压箱底的、属于自己的念想和保障。

“钱老……”沈曼笙声音哽咽。

“拿去吧。”钱益民猛地将平安扣塞进程岩那只好手里,仿佛生怕自己后悔,迅速扭过头,佝偻的背脊显得更加弯曲,声音硬邦邦的,“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一块石头罢了……能换药,值了。”

程岩握着那枚尚且带着老人体温的、冰凉润泽的翡翠,那沉重的分量几乎让他这只握惯了枪柄的手无法承受。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记下了。”

这不是一块石头,这是一个老战士最后的尊严与奉献。

计划迅速商定。由沈曼笙陪同伤势沉重的程岩,冒险去找那个胡郎中,用平安扣换药治伤。钱益民和苏云岫留守此处,看守电台,并尝试进行更进一步的调试,同时等待江砚舟的消息汇合。

沈曼笙和程岩稍事休息,处理了一下伤口表面的血迹,尽可能做了伪装,便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库房深处的阴影里,去搏那一线治伤的希望。

昏暗的灯光下,只剩下钱益民、苏云岫,和那两部沉默却至关重要的电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尘埃味,以及那枚被迫拿出的翡翠所代表的、沉甸甸的牺牲。

钱益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拿起工具,再次沉浸到电台繁琐的检修调试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割舍之痛。

苏云岫守在一旁,协助打着下手,耳朵却竖起着,警惕地捕捉着库房外的一切声响,心中默默祈祷。

祈祷沈曼笙和程岩此行顺利。

祈祷江砚舟能平安归来。

祈祷这混乱的长夜,能尽快透出一丝真正的曙光。

而在那枚翡翠平安扣被送入当铺或药铺之后,它所换来的,又将是多少人挣扎求生的希望,或是引来怎样新的觊觎与危机?暗流汹涌,孤光闪烁,在这座正在腐烂的城市深处,微弱的火种仍在艰难地传递,等待着汇聚成燎原之势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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