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风雨做准备(第2页)
午时三刻,分毫不差。一个身穿五品女官服饰的女子,在小二的引领下,走进了雅间。正是坤宁宫马皇后身边的得力女官,苏川药。
“给燕王妃请安。”苏川药敛衽一礼。
“苏尚宫不必多礼,坐吧。”徐仪抬手示意。
素秋为苏川药斟上一杯热茶,便悄然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雅间内,只剩下两人,和窗外不绝于耳的雨声。
“王妃这几日,清减了许多。”苏川药捧着茶杯,轻声开口。
“有劳挂心。”徐仪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谢姐姐的头七,我未能亲自去祭拜。不知宫中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她没能去祭拜谢颖文的头七,是马皇后的意思。佩兰的供词说那日谢颖文是被徐仪派人叫走的,不少人能作证,却偏又找不到那日传话的太监。
朱棡此时在气头上,马皇后的意思,是让徐仪暂且回避。所以她只能日日在府中抄经,以慰藉谢颖文在天之灵。
苏川药叹了口气,她的家人受过谢佩英的恩惠,她也不能不还这个人情,随压低声音道:“刑部递上来的卷宗,说是那日温善煦带晋王妃抄宫中近路,行至假山处,王妃不慎失足,后脑正撞在山石棱角之上,血流不止。”
“温善煦见闯下大祸,心生恐惧。又恐随行的宫女泄露实情,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勒死灭口。”
“而后,她自知罪责难逃,走投无路之下,便在假山旁的枯井,投井自尽了。”
“失足受伤?”徐仪冷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不敢担责,杀了丫鬟,又畏罪自尽?”
她看着苏川药,一字一句地问:“这个结果,陛下认了?”
苏川药点了点头,却说道:“王妃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案子破绽百出。但这却是能尽快平息风波,安定人心的结果。”
“帝后不愿见皇家秘事闹得满城风雨,也只能先让这件事在明面上如此了结。让已经死了的温善煦担下所有的罪责,是息事宁人最好的办法。”
徐仪皱了皱眉:“那温女官的家人呢?为了做全这场戏,她的家人也难逃连坐。”
苏川药被她犀利的问住,同为女官,她心中何尝不为温善煦的结局扼腕叹息,在一阵沉默里,她除了叹息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顿了顿,才开口:“此事,皇后娘娘心里,也存着疑惑。这两日,娘娘将各宫的妃嫔,都叫去坤宁宫问了话。甚至连几位公主殿下,都叫去问过了。”
听到‘公主’两个字,徐仪的眸光一闪,她抬起眼,目光穿过袅袅的茶雾,落在苏川药那张尚算平静的脸上:“敢问苏尚宫,几位公主殿下,平日里都与哪些宫人来往密切?”
苏川药的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她不知道徐仪为何要将矛头指向几位年幼的公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劝诫的意味:“王妃,公主们金枝玉叶,此事,怕是牵扯不上。”
“牵扯得上,牵扯不上,总要问过才知道。”徐仪的语气依旧淡然。
她将手边的一个小巧的檀木匣子,轻轻推到了苏川药面前:“这是太仓一家商帮的干股文书,他们常年经营的商路须经北平地界。只要我父亲和燕王府在一日,这张文书的效力就持续一日。”
苏川药的呼吸骤然一紧。她在坤宁宫当差多年,不是没有见过赏赐,宫中的奇珍异宝早已不鲜。可那些终究是死物,不过是过眼的富贵。
而徐仪给的,是能源源不断生息的财富。是她一个无根无萍的女官,在宫里熬一辈子也换不来的安身立命之本。
“王妃这是何意?”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有些发干。
徐仪淡淡一笑,笑意里带着几分洞悉世情的清冷:“我只是想知晓,几位公主殿下身边有哪些得脸的宫女太监,她们各是什么出身背景,这半年来又与哪些人有过往来。”
“我想知道,谁家遭了难,谁家添了丁,谁家又缺银子使了。苏女官身为尚宫局的正五品尚宫,更是母后身边得力的人,这点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她顿了顿,看着苏川药变幻不定的脸色,又补上了一句:“当然,苏尚宫若觉不妥,也可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
“母后待人宽厚,定不会薄待了女官你。但苏尚宫你在宫中,难道就不会有需要外力的时候?你帮了我,便是帮了你自己。将来,燕王府,也会是你的靠山。”
这番话,都精准地敲在苏川药的心坎上。雅间里,只听得见雨水敲打着屋檐,滴滴答答,像是人心底里最熬人的算计。
良久,苏川药伸出手,将那只檀木匣子,缓缓地拉到了自己面前。
“王妃要的东西,几日之后,下官会想办法送到府上。”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不过,下官也要提醒王妃一句。”
“皇上和娘娘或许信任魏国公,不会迁怒王妃。可晋王殿下,却未必。”苏川药压低了声音,“那日叫走晋王妃的太监假借的是您的名义。晋王殿下如今怒火攻心,怕是不会与您善罢甘休。”
徐仪端起那杯已经热茶,茶水温热,却顺着喉咙一路苦涩到心底。
“多谢提醒,我自会想办法证明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