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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观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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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远处的顾芳菲从“他娘的说得居然是白观玉”的震惊中回过神,猛地一甩头,想看看盖御生被气死了没有。回头见盖御生面上果然是有点隐青的征兆,可转瞬便平,不发一眼地望着那,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我只要您就好了。”贺凌霄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带我回家去吧,师尊。”

什么礼节戒律,伦理纲常,顾虑忧思,都比不过眼前人。贺凌霄估计是累了,只是吊着一口气想把这话说出去。这会话说完了,便窝在他怀中安稳睡了过去,像他小时候,像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好像什么都没变过。白观玉环着他的双臂收紧了,沉声答他:“好。”

云卷云舒,霞光点着众人面孔,忽然又起了风,摇曳了众人袍袖。天色明朗,温和映着青草地上相拥着的两人。

六恶门一事已彻底了解,腐龙与陈秋水皆已死,里外下了死封印,可保永世不开。陈秋水与那恶龙的故事顷刻间传遍了天下人耳,该死的不该死的,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前尘往事,到底都魂归了天地,百余年爱恨终落了他人闲暇时一谈。倒也不值细提。

贺凌霄盘腿坐在太巽山头,仰头瞧着天上浮云卷过。回山后白观玉先随盖御生去了趟清阳峰,开莲的遗体也还未安置。贺凌霄没跟着他去,问他可不可以自己到处溜达溜达,白观玉瞧了他半天,告诉他“片刻去寻你”。

贺凌霄于是顺着太巽胡乱走了走,没上九遏峰,想等着白观玉回来一起上。在山头底下顺手逗了几个新入门的弟子,无头苍蝇似的乱逛了半天,末了去了穿谷溪旁的紫薇花树下,百无聊赖地坐下来,等着白观玉来寻自己。

这会正是盛夏,太巽的日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灼人。贺凌霄瞧了会天,又瞧了会开得正旺盛的紫薇花,觉得它相较百年前高了些、花也更茂盛了些。正胡思乱想,忽听身后有谁的脚步声,侧头一瞧,瞧见了顾芳菲。

贺凌霄一愣,后仰着撑地的手收了回来,缓缓坐直了。顾芳菲站在那,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瞧了他会,也就地在他身侧坐下了。

贺凌霄没有说话,顾芳菲也没有说。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待了一会,须臾,贺凌霄微微转了头,小声说:“你现在是要将我挫骨扬灰来了?”

顾芳菲没有答他。贺凌霄于是又沉默下来,不尴不尬地转回了脑袋,望着远处的天。片刻后,听顾芳菲淡声说:“阿宣的牌位说要立在弟子冢中。”

“……啊。”贺凌霄说,“是好事情。”

李馥宣葬身六恶火海,神魂俱灭,无从下葬,也只能立个衣冠冢。他的牌位立在太巽,虽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好歹能叫后世弟子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名号长存于世,也不失为另一种魂归故里。顾芳菲说完那句就又静了,好像再没什么可说的。贺凌霄低下头再抬起来,又听她说:“我不能原谅你。”

“……”

贺凌霄慢慢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顾芳菲没有看他,面上表情很平静,“我娘不能白死,我不能再和你做朋友。以前的事有些能过得去,有些过不去。阿宣也是同样,那时说起来大家都有错,我从没想过怪单独任何一个人。”

贺凌霄慢慢转回了头,垂眼望着地上青草,说:“我知道。”

“我有要谢你的地方,但我不能原谅你。”

“我知道。”

“我也不能杀了你。”顾芳菲停了下,说,“算了吧。”

贺凌霄这回没有再说话了,垂眼坐着,他明白她的意思,“算了”,所有事一笔勾销,就当从没认识过。顾芳菲说完这话也不再出声,静静在这花树底下坐着。山风拂衣过,贺凌霄抬起头,瞧着眼前熟悉无比的山景。两个人静静坐了良久,贺凌霄忽看山路上远远现出了个白色的影子,人就站起来了,下意识要朝着他跑去,迈出半步,想了想,又低声说了句:“我走了。”

顾芳菲没看他,“嗯。”

贺凌霄望了她一会,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候,忽然又听她在身后叫他:“贺悯。”

贺凌霄回了头。

顾芳菲在那紫薇花树下盘腿坐着,束发干净利落,芳菲剑静置身侧,抬目瞧着他,道:“你说,我是这全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

贺凌霄眼眶蓦然一热。

那一年大暑,太巽紫薇花开得正盛,十六岁的顾芳菲情窦初开,被心上人惹了不快,追着贺凌霄问她是不是全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她非要他答,问了一遍又一遍,答得不生动不行,不有力不行,全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当得到全天底下最最好的一句夸赞。

一别数百年,顾芳菲长高了,剑术精进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喊着大师兄胡搅蛮缠,叫娘拎着剑满山追着打的混世魔王了。贺凌霄望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少年时光俶尔远逝,恍然满手空。末了,只轻轻说了句:“你是这全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子。”

顾芳菲唇角有个细微的弧度,像是个似有似无的笑。贺凌霄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白观玉正在山路那头负手静静等着他,贺凌霄跑过去,叫他:“师尊!”

“嗯。”白观玉说,“慢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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