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册立(第1页)
开元二十六年,六月,大唐太子册立典礼。
承天门前旌旗蔽日,仪仗森严。
李沄,头戴远游冠,身着绛纱袍,在庄严肃穆的礼乐中,一步步走向储君之位。
乐声声震九霄,可是李沄脸上不见喜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脚下这九十九级汉白玉阶,与其说是通往权力巅峰的坦途,不如说是铺在案板上的鱼肉。
而这一切,都始于三日前,那只突兀出现在父皇案前的“祥瑞”白龟……
他的眼角余光,能瞥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旒珠后模糊不清,却带着实质般的压力,让他脊背发凉。
就在三日前,他还只是忠王李沄(玄宗称之“玙”,后改为“亨”),虽知储位有望,却不想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微妙。
那日,父皇召他入宫,言语间并无多少立储的喜悦,反多了几分往常没有的审视。临出宫时,父皇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玙儿,近日有司呈报,终南山有猎户偶得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龟,龟甲之上,天然纹路竟似‘砥砺’二字,实乃祥瑞。你可知‘砥砺’何意?”
李沄当时心头便是一凛,连忙躬身回答:“儿臣知道,乃是磨刀石之意,引申为磨练、切磋。”
玄宗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身为储君,更当时刻砥砺自身,不可有一日懈怠,更不可……恃位而骄。须知,这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呢。”
那句“恃位而骄”,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心底。他自问从未敢有半分骄纵,父皇此言,是随口训诫,还是意有所指?
叶长安的倩影模模糊糊地映在李沄脑中,他想用力甩头把她的身影甩开,可是碍于头上的冠冕,只得作罢,暗中提示自己不可失态!
此刻,李沄走在通往储位的阶梯上,父皇那日的眼神和话语,与眼前这盛大的场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没有半分安稳,只有无尽的寒意。
他清楚地知道,那只突兀出现的“祥瑞”白龟,绝非偶然。
与此同时,大明宫的一处偏殿内,高树与一个小侍卫正窃窃私语。
叶长安并未出现在观礼的人群中。她静静地等待线人回来报信,站在茶馆半开的窗棂后,用小匣开出的望远镜远远望着承天门方向隐约可见的旌旗仪仗,耳边听着那隐约传来的礼乐。
晨光透过窗格,在她素净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叶长安看着
一个容貌清丽的婢女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欧叶姑娘,典礼很是顺利!您当真不过去瞧瞧?”
叶长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让婢女先退下。
偏殿内,高力士的干儿子高树在与一旁的“侍卫”聊起了宫内的“奇闻”……
“说来也奇,”仿佛闲聊般,高树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听说那白龟呈上的时机,当真是巧。圣人这几日,偶尔与咱家父亲(高力士)提及太子,总不忘带上‘砥砺’二字。可见这祥瑞,确是深合圣心。”
“侍卫”线人回来一五一十地讲述着高树的话。
叶长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哪里是什么深合圣心,不过是精准地戳中了晚年天子那颗日益多疑的性格罢了,他是既渴望江山永固又忌惮儿子成长。
她就是通过高力士的门路,匿名将那“祥瑞”及其寓意不着痕迹地送到玄宗面前,就像在一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涟漪虽微,却足以扰动倒影。
她并未直接攻击李沄,甚至未曾提及他任何不是。她只是强化了玄宗性格中固有的那部分猜疑,为太子未来的道路,预先设下了一道无形的藩篱。让那位新太子从坐上储位的第一天起,就清楚地意识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父皇严苛的审视之下。
“我只是个方外之人,偶得祥瑞,进献天子以求国泰民安罢了。至于朝堂之事,非我所敢与闻。”
帮忙递上祥瑞的官员心中明镜似的,这欧娘子手段高明,与先前的叶十郎有一拼,都是不着痕迹为自己解围。
太子如今自顾不暇,至少短期内,是没工夫再来寻她的晦气了。这宫里的棋局,又悄无声息地挪动了一子。
典礼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