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第1页)
晨光,不再是昨日暴烈对峙时的锐利锋芒,亦非前几日风雪肆虐时的晦暗阴沉,而是以一种极其轻柔的方式,悄然浸染了世界。
淡金色的光线如同最细腻的纱幔,透过马车车窗上精致的雕花缝隙,一缕缕地漫溢进来。光线缓慢移动,掠过铺着柔软绒毯的车厢地板,攀上木质壁板,最终温柔地拂过沉睡者的脸庞。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舞动,仿佛也被这份宁静所感染。窗外,远山轮廓在薄雾中显得柔和,覆着残雪的田野反射着湿润的光泽,一切都沐浴在一种雨后初霁、风暴暂歇的平和之中。
雅典娜·斯通便是在这片逐渐明亮的静谧中苏醒的。
长期警戒养成的习惯让她即便在深度睡眠中也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警觉。银白色的狼耳几不可察地轻微转动,捕捉着车厢外清晨的声响——远处依稀的鸟鸣、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帕拉斯暗哨变换位置时几乎微不可闻的衣袂摩擦声。她血红的眼眸缓缓睁开,初时还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空茫,但迅速聚焦,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清明。
她正躺在一张临时铺设的柔软床铺上,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昨夜激战留下的疲惫和雷电之力造成的细微麻痹感已基本消退,那身非人的恢复力正悄然抚平身体最后的抗议。她身上是一套素色的棉质睡衣,柔软的布料贴合着肌肤。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枕畔,如同流淌的月华。
她刚想坐起身,视线微转,便看到了坐在对面床铺边缘的身影。
克拉拉正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深棕色的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床单。她手里拿着雅典娜那件结构精巧的臂甲,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研究着甲片衔接处的复杂机括,偶尔伸出指尖好奇地轻轻戳碰,耳朵随着动作微微抖动。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细腻的皮肤透着光泽,显得格外认真又有点孩子气。
察觉到对面的动静,克拉拉猛地抬起头,见雅典娜醒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琥珀。
“雅典娜!你醒啦!”她立刻放下臂甲,几乎是扑了过来,蹲在雅典娜的床铺边,仰着小脸,关切地上下打量,“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伊莉莎修女说你可能需要多休息,让我们别吵你……”她一连串的问题像蹦豆子似的抛出,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雅典娜微微撑起身子,靠在车壁上,动作间依旧带着战士特有的流畅与力量感。她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因初醒而略带沙哑,却异常稳定:“无碍。小伤。”她的目光扫过被克拉拉小心放在一旁的臂甲,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谢谢。”
克拉拉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那就好!你昨晚可真厉害!那个塞拉菲娜,看起来那么凶,噼里啪啦全身放电,居然都被你压制了!”她兴奋地比划着,尾巴在身后快速摆动,“不过最后一下好吓人,那么多雷……伊莉莎修女更是,就那么轻轻一吹……”她模仿着吹气的动作,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太神奇了!”
雅典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对她而言,战斗是职责,是本能,无需过多赘述。她更关心后续的处理。“塞拉菲娜·怀特,”她问道,声音平稳,“和她的人,如何了?”
提到这个,克拉拉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情报:“艾米莉亚和她单独谈了好久呢,就在那边马车里。天都快亮了,她才出来。啧,你猜怎么着?”她眨眨眼,“出来的时候,眼神……嗯……怎么说呢,好像没那么吓人了,有点……呆?反正看着老实多了!”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不过啊,爱丽丝好像有点不开心。她大概是一直盯着那边呢,塞拉菲娜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冲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她指了指不远处那辆属于艾米莉亚的、更为宽敞的马车,“估计是担心了一晚上,憋不住了吧。”
雅典娜闻言,血红的眼眸望向那辆马车,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她了解爱丽丝对艾米莉亚那种近乎执着的关切,对此并不意外。
就在这时,克拉拉忽然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啊!好像是索菲姐姐烤的面包香味!我去看看好了没!”说着,她便像只灵巧的小狐狸,轻盈地跳下床铺,拉开车门钻了出去,留下一条兴奋摆动着的尾巴残影。
车厢内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雅典娜一人。她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肌肉的舒展与力量的回归。晨光透过车窗,照亮她冷艳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
而在不远处那辆更为宽敞的马车内,气氛却与雅典娜这边的宁静截然不同。
“艾米莉亚!你没事吧?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那么久?为什么她还留在营地?那些银冕卫呢?”
爱丽丝·德·莫雷尔几乎是一股脑地将积压了一夜的担忧和疑问倾泻而出。她湛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了急切,雪白的兔耳因为情绪激动而高高竖起,微微颤抖着。她一大清早就守在附近,眼见塞拉菲娜离开,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此刻正紧紧挨着艾米莉亚坐在床沿,双手下意识地抓着对方的衣袖。
艾米莉亚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金发略显松散地披在肩头,衬得她蓝灰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愈发清澈,却也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淡淡疲惫。她身上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外面披着一件针织披肩,姿态依旧优雅,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历经抉择后的沉静气质。
“爱丽丝,慢点说,我没事。”她轻声安抚着,抬手轻轻拍了拍爱丽丝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动作自然温柔,“塞拉菲娜首领只是……和我们达成了一些共识。她没有恶意。”
“共识?和她能有什么共识?”爱丽丝的眉头蹙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她可是奉你父亲的命令来抓你回去的!而且还对雅典娜下了那么重的手!那些银冕卫呢?都打发走了吗?”她想起昨夜那黑压压的、令人心悸的包围圈。
艾米莉亚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银冕卫的大部队,我已经让帕拉斯的姐妹们‘护送’他们离开边境了。但塞拉菲娜和她的九名核心队员,会暂时跟着我们。”
“什么?!跟着我们?!”爱丽丝几乎要跳起来,兔耳绷得笔直,“为什么?带着他们多危险!而且……而且我看着她就来气!”她嘟起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那神情更像是因为私人情绪而非纯粹的逻辑判断。
艾米莉亚微微叹息,耐心解释道:“爱丽丝,塞拉菲娜·怀特不仅仅是银冕卫的首领,她本身代表着父亲麾下一支极其重要的力量,知晓大量关于维尔纳夫家族乃至王都的内部信息和运作方式。她的‘转变’,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我们未来可能……需要应对的局面,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留下她和少数被限制力量的核心成员,既是制约,也是一种可能的机会。我们不能轻易放弃这份筹码。”
爱丽丝的眉头依然紧锁,她并非完全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她撇撇嘴:“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闷闷不乐。
艾米莉亚看着她这副模样,蓝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和,随即转为更深的歉疚。“爱丽丝,我很抱歉。”
爱丽丝一愣,兔耳困惑地歪了歪:“道歉?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艾米莉亚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向爱丽丝,“你卷入了这场本不该属于你的纷争。你为了我,不惜与银冕卫对峙,甚至……塞拉菲娜她对你动了手。”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虽然她最后留了力,但万一……万一埃德加叔叔没能及时接住你,或者她当时稍有偏差……我无法想象后果。这太危险了,也完全不该是你需要面对的。”
她反手握住爱丽丝的手,指尖微凉:“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的父母将你托付给银辉守望者,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而不是让你陷入这种政治漩涡和武力冲突里。我……我不能那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