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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暗巷共晨晖(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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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岫搀扶着江砚舟,艰难地弯下腰,钻入那扇小门。沈曼笙迅速将门从内部重新锁好。

黑暗中,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沈曼笙划亮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脚下陡峭的台阶和两侧堆到天花板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案卷箱。这里果然如苏云岫所说,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阶梯尽头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空间,同样堆满了杂物,但中间勉强有一小块空地,地上铺着几张发黄的旧报纸。

“暂时……安全了。”沈曼笙松了口气,擦燃火柴,点亮了墙角一个不知废弃了多久、居然还有半盏煤油的马灯。昏黄的光线再次充盈这方绝对封闭的天地。

江砚舟几乎是在灯光亮起的瞬间,身体便支撑不住地晃了一下,靠着堆积的案卷箱缓缓滑坐在地。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

苏云岫心中一惊,立刻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他发烧了!伤口感染引起的的高烧!

“七爷!”苏云岫的声音带着惊恐。

沈曼笙也立刻蹲下身检查,解开他肩头的绷带,只见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发烫,边缘甚至有隐约的黄白色脓点,情况比昨夜更加恶化。

“必须立刻消炎降温!不然……”沈曼笙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下,严重的伤口感染和高烧,足以致命。

Maria夫人给的那点药粉,无疑是杯水车薪。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藏身之所,却可能要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支柱倒下。

苏云岫看着江砚舟因高烧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强撑着保持清醒的眼神,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滚烫的皮肤,钱益民牺牲时的画面与父母病逝前的景象仿佛重叠在一起,一种巨大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决心狠狠攫住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去弄药!”

“你去哪儿弄?外面太危险了!”沈曼笙立刻反对,“而且我们现在根本没有钱!金圆券就是废纸!”

“我知道黑市在哪里!我知道怎么换!”苏云岫的语气异常急促,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霞飞路时期,陈默群带我去过……那些地下药贩子认东西不认人!我……我还有这个!”她猛地抬手,从自己贴身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细绳紧紧系着、贴肉藏着的小东西——

那是一枚小巧玲珑、通体剔透、水头极足的翡翠耳钉。样式古朴,显然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但翠色欲滴,光华内蕴,在昏黄的马灯下,流转着一抹令人心动的幽光。这是她母亲陈婉如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也是她从那场家破人亡的惨剧中,唯一拼命藏下、带出来的念想。76号时期,无论多么艰难,她都没有动用过,仿佛留着它,就留着与过去、与父母最后的一丝联系。

此刻,为了救他,她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沈曼笙看清那物事,倒抽一口凉气:“云岫!这不行!这是你……”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苏云岫打断她,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目光死死盯着那枚耳钉,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教我的!”她看了一眼因高烧而微微战栗的江砚舟,眼中水光氤氲,却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江砚舟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她手中的耳钉,又看向她决绝的脸庞,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一串模糊的音节,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阻止,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震动。

“我跟你一起去!”沈曼笙知道劝阻无用,立刻道。

“不!你留下照顾他!”苏云岫断然拒绝,“两个人目标太大!我一个人反而容易隐蔽!我知道路,知道规矩,很快回来!”她不由分说,将耳钉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却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的心。

她不再看任何人,迅速检查了一下藏着的勃朗宁手枪,将子弹上膛,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向那陡峭的阶梯。

“云岫!”沈曼笙急唤一声。

苏云岫在阶梯口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我回来。在我回来之前,撑住……求你。”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千钧重量和无法言说的恳求。

说完,她不再犹豫,弯腰钻入阶梯上方的黑暗之中,很快,上方传来铁皮门极其轻微的开合声。

地下储藏室里,只剩下马灯燃烧的噼啪声,江砚舟压抑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沈曼笙沉重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希望,再次系于孤身闯入险境的苏云岫身上。而那枚承载着无尽过往与思念的翡翠耳钉,能否在这疯狂的世道下,换来救命的希望?

曙光,似乎仍未真正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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