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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之死(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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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嘤咛打破了几近凝固的场面,几人的对峙之势在刹那间被化解,三双眼睛在意识到这声音的来源后立刻回身,一同望向沙发上的庄凌云。

“凌云!”庄瑾瑜几乎是在扭过身去的第一刻就将全部重心压在沙发边缘上,她泛红的泪眼已然没时间再流泪了,那对闪着期待又不忍过于期待的双眼早已没了矜持,当自持褪去、焦急来临,扶枝才看清她毫不动摇的母爱。

那张因缺水而翘起死皮的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包括无意识的呓语和呢喃,如果不是她原先还平静的面容上此刻皱着眉头,在场三人都要将方才的嘤咛定为幻听了。

刚刚被这一插曲拽走的思绪再度回笼,扶枝盯着庄凌云蹙起的眉头,有些不解,同时还有一股难言的情绪爬上心头——明明契约内容基本是完成了,为什么法则之力还是将自己牢牢拴在这件事里,不让她脱身?

意愿的力量,有时候要强过法则。如果扶枝可以坦诚地将这份情绪表述给邓和与姬明远听,或许二人会为她拼凑出一个答案——是扶枝的“心”在作祟,是它不愿意走,尽管这个世上或许没人知道建木化身的人是否真的有心。

扶枝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进退两难,如果庄凌云是因为幻狐的能力才一直沉睡的,那她可以用拿到手的幻狐一族血脉之力去强行解除庄凌云的沉睡。可幻狐分明已经除掉了曾加在庄凌云身上的一切术法——扶枝如今拿到了血脉之力,也可以佐证这一点——可她还是在沉睡,如果这是因为庄凌云想要沉溺美梦的自我意识太强烈了,那如何能强烈得过幻狐的能力呢?

究竟是为什么,扶枝的眉头此刻皱得比庄凌云深多了。

而且她方才因为什么而发出了呓语,是因为听到了三人的争论吗?

下意识插进口袋的手碰到了一个异物,扶枝顿时想起了它的来源,掏出来展平,才发现上面赫然是一行略有潦草却形体板正的字迹——“甘瓜抱苦蒂,美枣生荆棘。”①

急匆匆地塞过来的纸条,居然就写了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诗句?

扶枝顿感荒谬,甚至扯了嘴角不自觉地笑了。邓和也真的是看得起自己,他居然认为一个一直在沉睡的植物会懂人类在诗句里的晦涩表达,当真是高看扶枝了。。。吗?

扶枝再定睛重读了一遍这句诗,圆眸里飘过了几分若有所思。不出意外的话,她还真听一个老头细细讲过这句诗。

想起那个灰袍老头,她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却在下一个瞬间再度亮起,将思绪重新凝结在眼下的“锦囊妙计”上。

邓和想要说的意思不难理解,事物的好与坏都是连接在同一个体上的,映射到庄凌云身上就是她人生前二十年的美好与此刻的破灭是同体的,美好的背面是隐瞒、控制、贪婪、利用、危害,所以她才会甘愿沉浸在虚幻中,抛弃掉一切的“真实”。

可这些都是三人已知的讯息,邓和为什么要用诗句将这个道理再度提出来呢?

扶枝抿着唇,视线扫过围到庄凌云身边、跪在沙发旁盯着自家女儿的庄瑾瑜和海曼,深觉邓和的提示另有深意。

如果将万事万物看作是一面镜子,镜子的正面是美好,镜子的背面是丑恶,它们本就是一体双面的。。。一体双面的。。。。。。

对!一体双面!

思路在这一瞬间变得透彻,如果说美好的背面是丑恶,那丑恶的背面何尝不是美好呢?

庄凌云认为自己在看破一切“假象”后,生活中就全是需要逃避的内容,但她看破的真的全都是假象吗?庄瑾瑜对她的爱是假的吗,海曼对她的支持是假的吗,尹哲彦对她的教导是假的吗,她的医学天赋是假的吗?

扶枝不需要偏头,只靠余光就能瞥见庄瑾瑜因方才的大喜大悲而凌乱的形容,同时也能看到海曼虚抚在庄凌云秀发上的手。她还想起在收集余京大学学生证词的时候,听到大家对于尹庄这对师生的肯定,以及庄在尹教导下取得的成绩,这都是做不得伪的。

或许庄凌云在某个时间节点前,生活在真实的“美梦”中,每一个支撑她美好生活的点都是真实的,但在因果的推动下,这些支点骤然突变,美梦慢慢垮塌,最终只留下一个一戳就破的壳子给她,而她最终也在不可逆转的因果齿轮下,走上了坠落的高台,跳入了痛苦的深潭。

她是一只骄傲的天鹅,她的羽毛洁白靓丽,她的脖颈细长优雅,永不低垂的头颅只会在亲吻水面时微落,可她引以为傲的一切最终成为了扼住命运咽喉的大手。

——天鹅,溺死在了她生活的水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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