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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音心里疑窦,但第三下木板确实没落下来,她再次坐上囚车被带离皇宫。
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宫墙,劫后余生的惊惧和疲惫感齐齐涌上心头来。她本就是强行在支撑,这会儿不再勉励维持清醒,在车滚轮倾轧的声音和蒙住眼睛的黑暗中,渐渐昏沉过去-
暮色西沉,天幕乌坠,雾蒙蒙的,像是要落雪。
章景暄早已站在宫门口,听到小太监出来报平安后,他吐出口浊气,一颗心缓缓放了回去。
他不能过去看她,亦不能表露出焦急之色,否则会被太子抓到端倪。他递了碎银过去,小太监收下后便退下了。
章景暄在皇宫门前站定,凝望着前方辉煌巍峨的朱红宫闱。
即将进宫,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忽然纷纷冒了出来。
时隔太久,他险些忘记,他初次见薛元音便是在皇宫朱墙的底下。
十二年前,他年及八岁,被定下为太子伴读,与他仅有一名之差的薛羿落选了。薛羿是个一点就爆的性子,对这个结果不服气,气势汹汹地问皇宫门口禁卫军侍卫借了个比他人还高的长枪来寻他单挑。
薛元音便跟在薛羿屁股后面,才五岁大,目光伶俐得很。
兄妹俩瞧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仇敌。
八岁的章景暄还有些少年傲气,接下了单挑的战书,但是不理解两人一起来凭甚叫单挑。他便问薛羿,为何还要带个小丫头来。
结果薛羿很是自信地说,一个人多多少少有点怵,于是多带个伴儿来掠掠阵。虽然才五岁,但到底算半个人。
于是他一个人便对上了薛家的一个半人,薛羿负责打,薛元音负责给他助阵喊气势。
最后当然没打过薛羿,因为他当时弱不禁风,根本不会武。
薛羿反倒愧疚了起来,见他身子不好,强行要把他扛到章家。
过了几日后又备了歉礼登门,为自己先前的鲁莽道歉。
他与薛家兄妹便是自那时相识。
薛家兄妹性情相差不大,都大大咧咧,但他与他们二人相处模式却截然不同。
他与薛羿情性互补,结为好友,经常聊到天南海北,彼此间不计得失。但薛元音完全相反,他不过嫌药苦,偷吃了她一颗芝麻糖,她便要从他这里讨回来一颗,坚决不肯免费赠给他。
彼时的章景暄少年心气傲,向来都是被奉承着长大,何曾因为这种破事要赔偿别人一颗糖?
他自是不肯,薛元音却更不肯。她虽然小他三岁,但已经开始习武,根本不惧他的冷脸恐吓,抄起刀斧就要来打。他身子弱,却也勉强是少年,力气比不过薛羿,还能比不过小丫头片子吗?
最后自然是两败俱伤,章家嫡长孙和侯府嫡女的颜面全无。
因他年长于她,又偷吃糖在先,所以被长辈勒令道歉。
薛元音也因为此事不肯再吃芝麻糖,换成了酸桂果脯。为何?因为她发现他怕酸,她若吃酸的,他便不吃她的了。
她待他也极不客气,不知年龄鸿沟和男女之防是何物,每次都不打招呼就来。以至于后来他沐浴都要把窗子拴上锁,因为薛元音走不了大门的话,她是真的会翻窗。
只是,后来长大,当薛元音得知他吃糖是想压下药的苦味后,每次来章家串门都会带两包糖。
一包酸的,一包甜的。
她从不正面把糖交给他,但每次离开后,章景暄总会发现,那包甜的糖出现在他的床头上。
……
一股凛冽寒风刮来,章景暄从过去的回忆里稍稍清醒几分。他抬起眸,捋平衣摆,迈步走进去。
朱门缓缓敞开,章景暄走进朱雀门,穿过午门前街,来到午门。他目光透过前方的三重宫门,看到金銮殿前面正在雷霆震怒的太子。
今晚的朝会本该是群臣拱卫太子登基,却没想到意外频出,重重有意无意的阻挠之下,这场本就是走个章程的小朝会被迫延迟。
若是连被人下套也看不出来,太子就别当这个储君了。
但正因为太子知晓他被人下套算计,所以此刻难以平息内心的憋屈和怒火。
既是算计,那么就代表有利益冲突。要么是有所图,要么是有所求。
豫王和薛昶有这个动机,但他们目前正在蛰伏,不一定能有这个手腕。除了他们,还有谁既有动机又有这个谋算?太子不愿去想。
或者说,正因为他能猜到是谁,所以才格外的愤怒,又因为愤怒无处宣泄,所以才对这些眼观鼻、鼻观心的群臣大发雷霆。
这些臣子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几个朝廷重臣告了假,拖延他的登基章程,一点点小错误而已,最多被御史弹劾。
而恰恰是这种不过分,又刚好拿捏住太子软肋的手段,才能与太子进行谈判。